天国的声音

时间:2017-11-18 09:13:04 | 作者:学霸

他的手指从琴键上滑过,敲出一颗颗满满的珍珠,钢琴的叮叮咚咚的声音组成了绝妙的乐章。舒曼的《蝴蝶》在他的手中被演绎的格外感性、细腻,小小的手掌竟蕴藏着这样的魔法……他化为了一个仍有童真的舒曼,演奏着舒曼无法演奏的乐曲,没有职业钢琴家那种过于用力的表现手法,他的钢琴有种怀古。一时间,我的心被琴音勾住,旋进了他的世界……

从朋友那里听到了“他的舒曼有小孩子的浪漫”之类的特别的赞扬,我不以为然,一个小孩子的舒曼能有什么呢,顶多有的也只是大人失去了的纯真,而舒曼是不需要纯真的。我自顾自地整理散乱着各种资料的书桌,还有不少稿子要写呢。朋友却颇不满地说我有对年龄的偏见,硬是拉着我去拜访那个“小舒曼”。

我真庆幸自己去了。朋友说的不仅没错,反而不够。我自己都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的钢琴,犹如是天国的声音,不应被人间拥有,它太洁白了……

朋友和小舒曼的爷爷去打招呼,只留下我和他了。

琴声已停,而空气中却似乎仍有蝴蝶在飞舞。我不知道我呆呆地失去意识坐了多久,只是当我回过神的时候,他正专心地看着乐谱,嘴里哼着《狂欢节》的第一乐章,一副极其享受的样子,让看的人都不觉微笑起来。

我*近他,和他聊起来。他像个活在世界外的人,面对我的对话,他显得有些害羞,脸有点红红的感觉,我不觉笑出声来,倒惹得他更腼腆了。

我问他现在上几年级了,他一脸茫然。然后轻轻地说:“没,没上过学。”我一惊,看他样子应该有十几岁了,没上过学?“爷爷没带你去过学校?”

“没有,爷爷说,说学校不安全,没准手指还会弄伤……”不安全?学校?这个爷爷未免有点夸张吧,虽然手指对弹钢琴的人来说是很重要,但是……

“那你不想去上学吗?和大家一起玩,有很多很多小朋友哦。”

他露出了天真的微笑,摇了摇头,开心地说着:“爷爷说我的钢琴是上帝给我的礼物,我不可以背叛上帝。”我楞住了,他的话简直不符合他的年龄,就像他的钢琴一样。“而且……”他低着头,像是自言自语,“礼物,我只能与爷爷一起分享……我去上学了,爷爷不就只有一个人了么?没有爷爷,那我连唯一的礼物都打不开了……”我的心像似被什么抓住了,没有再问下去,感觉像是个我不能再触碰的边缘……

后来,我打听到,他并不是爷爷的亲生孙子,似乎是被父母抛弃了,一个人晃到了钢琴店里弹舒曼,正要被赶走的时候,爷爷刚好经过,就收养了他。他们的感情却比亲的要还好,爷爷管他叫“小曼”。爷爷的儿子都离开了家,没有回来看过他,但当某个人将小舒曼的钢琴偷偷搬上了电视,他们就都来了,还有很多采访啊,表演之类的邀请,但都被爷爷拒绝了,只说喜欢的话来听听小曼的钢琴是不反对的,但绝不上舞台表演。我在报纸上还看到过“谜样的少年钢琴天才”之类的报道,写得华丽,但倒也不觉得过分,那的确是来自天国的声音啊。

再后来因为工作的缘故离开了那个城市,也再没听到过他的钢琴。一次偶然的机会,在杂志上看到了他的照片,是在作文https://Www.ZuoWEn8.Com/舞台上?若不是旁边写着“揭秘‘小舒曼’”之类的,我真不敢确定就是他,他爷爷不是说过绝不上舞台的吗?不过,他变化真是大,或许男孩子长身体变得快吧,我对自己如是说着,但心里感觉还是有点怪怪的,那照片……

我实在是很介意,就打电话问了那个朋友他的境况。

“他啊,唉,前阵子,他爷爷因心脏病去世了。”

“什么?他,他爷爷……”我贴近了电话,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
“是啊,要是他让小曼多去演奏,那些出场费就够他治病的了啊,可他就是不肯,也不和小曼说,唉……”

“那他的孩子们呢?他有两个儿子的吧?”我问道,“他们也不知道自己爸爸的病吗?”

“谁知道呢,或许知道吧,也可能不知道,但是心脏病什么的,费着钱呢!”

“……”我一时不知道怎么说了,只是希望他们别是知道的呀。

“对了,那小曼现在在那里啊?”对,其他的都没有必要再追究了,没有爷爷的小曼……我不敢一个人再继续想下去。

“现在应该在爷爷的大儿子那儿吧,或许什么时候就又要到小儿子那儿去了。”

“怎么回事?被他们接走了?”

“可不是,还抢呢,怎么说都是棵摇钱树啊!……”

我跟朋友要了爷爷大儿子的地址,觉得无论如何都要去一趟。

我以为小舒曼写音乐评论为由去拜访他们。到了一栋别墅,我进了大门,到是豪华,可风景越是美,我就越觉得悲凉……走到院子,就听到了二楼窗户传来的《蝴蝶》,我停下了脚步,感觉到的却是褪色的蝴蝶,是他!但是,那种勾魂的力量没那么强烈了,气场被舞台的灯光消减。我走进屋子,主人很娴熟地招呼我,客套了一番后,我循着钢琴声走去。

他坐在钢琴前面,弹着钢琴,居然注意到我来了。他起身,向我问好,他的身高几乎同我一样了,但是却出奇的瘦,比照片上的更加……眼神空空的,僵硬地笑着。他似乎不记得我了,是啊,有那么多人来听过他的钢琴,怎么会个个记得啊,何况……

我向他做了自我介绍,说我见过他,说了我们之前的谈话,他似乎还有点印象,这样谈话也就方便点了。

我说对他爷爷的事感到很难过,听到爷爷,他得眼睛马上就被什么填满了,说了“爷爷最喜欢《蝴蝶》的了……”之类的什么后,他又像是自言自语:“爷爷被上帝带走了,礼物碎了,我背叛了上帝,背叛了爷爷……”而后眼泪从他的眼角溢出,他拼命想抑制,但晶莹的泪珠还是打到了琴键上,我的能言善辩在他面前总是无效,我不知道要说些什么,感到一阵阵恐惧,匆匆的离开了,也没有写什么音乐评论的文章。我的文字没有那种分量……

之后在电视上频频看到他得演奏,却一次不如一次,至少,我感觉不到演奏者的灵魂。听众们也不是聋子,总有些锐利的耳朵会挑剔。火了一阵子后,批评声就像冰块慢慢浮出水面,而后越来越大,终于没有在荧幕上看到他了,他随着“失声的少年钢琴家”的说法消失在众人眼里,马上就又被什么“谜样的天才少女”给打到世界的边缘了。

此后,我再也没有听过天国的声音了……